霞影纱

无论喝了多少酒，总有酒醒的时候。

赵云澜醒得很早，却不愿意睁开眼。他听到罗浮生起床了，对方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，脚步放得很轻，但罗浮生走出两步后又走回来，赵云澜睡得迷迷糊糊，感到那人在他额头亲了一下。

本来是极具温柔的一个吻，赵云澜却因此有些烦躁，恨不得穿越回昨晚，打醒当时脑子犯浑的自己。

可惜就算赵云澜身处幻境，也不是随心所欲，更别说什么穿越回过去了。他只能在郁闷中再次睡过去。

等再次醒来的时候，赵云澜受到了这一天的第二次惊吓，罗浮生就坐在床边。这位白天一向清闲的二当家，起床后去买了早餐，然后就守在床边，看着赵云澜时不时傻笑，完全没有在外面叱咤风云的气势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赵云澜想起来，腰部的剧痛顿时勾起了一些不美好的画面，赵云澜疼得倒吸一口气，只好又躺回去，面无表情。

罗浮生显然很担心他：“你怎么了？很痛吗？需不需要叫大夫？”

他一连三个问句，赵云澜幼稚地把头转到一边，不说话。

罗浮生坐在那儿百思不得其解，最近周围的人怎么都怪怪的？洪澜也是，每次见到他都欲言又止，女人心海底针也就罢了，怎么连赵云澜都这样？

得不到答案的罗浮生苦恼地站起来去拿桌上的早餐，走到半路忽然灵光一闪，明白了赵云澜腰疼的原因，昨晚的事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，脸“噌”一下红了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，感觉全身的水分几乎都要顺着头发蒸发出去，不知道愣了多久，罗浮生才稍稍恢复理智，赶忙端了早餐回到床边。

“吃，吃早餐吗？”罗浮生小心翼翼的语气再次惹火了赵云澜，怎么好像是赵云澜对罗浮生做了什么一样？明明是罗浮生动的手好吧？赵处长委屈，赵处长郁闷……

但是尽管赵云澜不想搭理任何人，他的胃倒是很欢迎罗浮生的早餐，见赵云澜躲在被子里不起来，他的肚子开始抗议了，最后赵云澜只得一脸怨愤地坐起来，接过罗浮生手里的早餐，开始机械地吃起来。

罗浮生见他好歹还是要吃饭，就在一旁高兴地看着他，哪怕赵云澜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他一眼。

但不看，不代表就感受不到，赵云澜一顿饭吃得很是艰难，他总觉得罗浮生像一只猫，在看赵云澜这条鱼，偏偏这只猫还笑得纯真善良。

罗浮生看的入迷，丝毫没注意到赵云澜已经吃完，静止不动好久了，赵云澜有心缓解两人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：“谢谢你的早餐。”

“谢什么，”罗浮生见赵云澜终于肯说话了，脸上的笑容更傻了，“你都是我的人了。”

赵云澜在原地僵成雕塑，拳头捏紧，他敢保证，罗浮生再说一句这样的话，他就把罗浮生打得他亲爹都不认识。

可是罗浮生察觉到气氛不对，伸出去准备揽赵云澜肩膀的手又收回来，思索再三，拉了拉赵云澜的袖口，赵云澜转过头看向他，眼神像是在说：赶快把你的遗言交代了，我好打死你。

“沈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，对吧？”罗浮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，赵云澜没想到他会说这个，眼神里带了一丝疑惑。

罗浮生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：“他是什么样的人，他对你是怎么样的，你告诉我我可以……”

赵云澜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你是不是想说你可以学？你他妈有没有脑子！罗浮生，他是他，你是你，你不是洪帮二当家吗？你就不怕这种话传出去，别人会怎么看你？”

“阿澜……”罗浮生想解释，想说他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，但是赵云澜低吼出声：“滚。”

罗浮生出去了。

赵云澜听到关门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，忽然觉得很累，把头埋进被子里，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。

这都是些什么事啊，真操蛋。

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，晚饭是霜姐送进来的，她什么都不知道，还以为赵云澜生病了，嘘寒问暖了好一阵，好不容易吃完饭，送走了霜姐，赵云澜睡得头晕，终于打算出门。

一开门就看到罗诚面带焦急：“你知道大哥去哪儿了吗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赵云澜完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，拨开罗诚就要走。罗诚更急了：“我去了大哥平常去的地方，都没找到他，他今天一天都很异常，要是被仇家抓住机会……”

赵云澜按住他的肩膀：“闭上你的乌鸦嘴吧，平常去的地方找不到，那再派人去其它地方找就是了，你也学学你大哥，被人围殴都不怕。”

罗诚被他喂了“定心丸”，立马去安排了。

小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，围着赵云澜绕了两圈，停在赵云澜肩膀上，赵云澜居然能感觉到它了。

“你修为长进了？够可以的啊。”赵云澜刚准备向前走，突然腿一软，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，赵云澜抬头，眼前的场景已然变了。

赵云澜看到小庆慢慢变大，变成一个黑色的人影，赵云澜本来还有些不清醒，此刻脑海却一片清明，甚至还有闲心调侃：“不是说是鬼王吗？变成那么小团潜伏，不委屈吗？”

夜尊整了整衣袖，连行礼都免了。两人现在处在一个废弃仓库里，夜尊将赵云澜定住：“你猜，你那小情人什么时候能赶来救你？”赵云澜没心情跟他讨论罗浮生和自己的关系，假装嘴巴也被封住了。

“我都没跟他提条件，就说了你在我手上，他立马说什么都可以给我，他对你可是动了真情了。”夜尊也不在意赵云澜是否回答，自顾自说道，“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敢抓你吗？”赵云澜眼神变得有些凶狠。

夜尊很是得意，又感知到罗浮生已经赶到仓库附近了，解开赵云澜的定身术：“因为，你已经被抛弃了。”

赵云澜知道自己打不过，并没有想过在他面前动手，被夜尊这么一激，差点就要拿出镇魂鞭，但转念一想，可不就是被抛弃了嘛，赵云澜冷静下来，开始琢磨怎么让罗浮生活着回去，他这条烂命留在这倒没什么。

罗浮生一路走进来，没有遇到一个人，这件事又牵涉到赵云澜，罗浮生隐隐觉得这不是人干的，做好了今天晚上死在这的准备，但一定要把赵云澜救出来。

“听说二当家不仅功夫了得，赌术也好，我对你们人类的这些玩意很感兴趣，这样吧，你跟我赌一把，赌注嘛，当然是你心心念念的赵云澜。”夜尊凭空变出一张桌子，坐在上座。

赵云澜朝四周看，发现设下了结界，心里对斩魂使还抱了一丝希望，便想尽力拖延时间：“夜尊，你的目标既然是我，何必牵扯到不相干的人？”

夜尊不吃他这一套：“不相干的人？二当家，看来你在我们令主心里，也不是没有一席之地嘛，都在想把你送出去了。”

“阿澜，如果今天我们能活着出去……”罗浮生看着赵云澜，而赵云澜一把打断他的话：“没有如果，你一定会活下来的，至于以后的事，以后再说。”

夜尊好整以暇地看完他们的“深情告白”，也大概猜到了赵云澜想拖延时间，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，全在于他对自己那个所谓哥哥的斩魂使的了解，既然决定放弃这一世，就连一眼都不会多看，在赵云澜最后死的时候，肯定会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微粒芥子，那表情一定很好看。

“怎么样，二当家，赌不赌？”夜尊再次发话，周围慢慢出现怪物，一点点向赵云澜靠近，赵云澜手里拿着枪，走近一个崩一个，但幽畜层出不穷，赵云澜渐渐有些吃力，罗浮生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：“我赌，赌什么？”

夜尊想了一下，变出一副牌：“来个简单的，二十一点。”

罗浮生看了一眼赵云澜，点了点头。

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，罗浮生第一局就赢了，夜尊十分有礼地对他作了一个揖：“赵云澜还给你，不过，你们两个人最多只能活一个。”夜尊说完就消失了，四周也没有结界了，但同时，也没有了结界内的光源，四周一片黑暗。

“赵云澜，你没事吧？”罗浮生按照记忆中赵云澜的方向走过去，在黑暗中用一把匕首杀死沿路的幽畜，赵云澜拿出一张符，朝罗浮生的方向扔过去，符在空中自燃，经过的时候连幽畜都自行退让。

罗浮生左臂受了伤，但他没有表现出来，两人背靠背，赵云澜笑了一下：“没想到又一起处在绝境中了。”这些幽畜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，看起来根本杀不完，罗浮生没想到夜尊原本的打算就是让他们两个一起死，刚才只是一时兴起，玩玩而已。

“阿澜，上次我们活下来了，这次我们也可以。”罗浮生接过赵云澜递给他的枪，凝神注意幽畜的动静。赵云澜没答话，看了眼天色，分辨不出还有多久天亮。

幽畜没了主人在这，也有些忌惮，进攻没那么猛了。双方僵持着，终于耗到了天亮，赵云澜先发制人，几张符飞射出去，在空中燃成火球，又用枪补弹。

天亮后就没有幽畜再出来了，赵云澜解决了剩下的，直接坐在地上：“罗浮生，我们活下来了！”

“嗯……”罗浮生虚弱地回了一声，最终还是没忍住，一口血吐出来，赵云澜连忙检查他的身体，一眼就注意到他左臂的伤口，那幽畜的爪子有毒，伤口已经开始腐烂，赵云澜有些着急，罗浮生却按住他的手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
罗浮生自己能感觉到，已经救不回来了，夜尊倒是没说错，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。

赵云澜又急又气，反而平静下来：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。”

“那时候也没时间处理伤口的，我察觉到有毒的时候就割了一次肉了，可惜已经晚了。”

“有你这个朋友，我很高兴。”

“只是朋友啊……也对，你心里也容不下其他人了。”

两个人静静地靠墙坐着，罗浮生又开始吐血，他一直盯着赵云澜看，好像永远也看不腻，赵云澜也好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，回望的眼神甚至算得上温柔。

罗浮生死了。

赵云澜怀里抱着罗浮生冰凉的尸体，手中紧紧捏着一枚戒指，听到脚步声后抬头，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，不怨恨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赶到，不怨恨他抛弃自己，也不怨恨他把自己当作某个人的替身。

“大人，”但赵云澜还是一动不动，“能给我点时间埋葬他吗？”

沈巍没有什么表情：“这只是一场梦，这些都是假的，望令主醒悟。”

赵云澜手指收得更紧，那是罗浮生给他的，唯一的念想。

而幻境开始崩塌，赵云澜感到手中的戒指没了，怀里的罗浮生也没了，他好像无所谓，站起来时甚至还拍了拍身上的灰：“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罗浮生的？”

沈巍惊愕地看向他，赵云澜语气没什么起伏：“应该是从山洞出来，真正的罗浮生，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，对吧？”

沈巍没有回答，赵云澜耸了耸肩：“连掩饰都嫌麻烦了吗？也对，反正斩魂使大人一定会消除我在梦里的记忆。”

赵云澜说得没错，当他醒来的时候，什么都不会记得，所以沈巍没有必要解释，罗浮生其实是在去仓库的路上不慎滑落山谷而死。

尾声

很久很久之后，赵云澜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，某一天突然想起这件事，他能理解沈巍那时候所想，比起让赵云澜恢复所有记忆醒过来却没有神力，不如等下一世。

不过嘛，“沈巍同志，我有一个严肃的问题要问你。”赵云澜腰疼得下不了床，还装作一本正经。

沈巍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粥：“嗯，你问。”

“罗浮生这个人，真的存在吗？”

沈巍想了一下“罗浮生”这个人是谁，继而点了点头：“存在，不过和我们不在一个位面。”

赵云澜有些兴奋：“那我们去看看吧？”

沈巍皱了皱眉：“穿越位面很危险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，好奇心害死猫。”

无辜中枪的大庆“喵”了一声，实在没眼看，提前去特调处玩小米，不，上班。

“斩魂使大人~”赵云澜撒娇张口就来，完全不用打草稿。

沈巍已经练就了风雨不动的本事，除了耳根发红，还能反驳：“不行，太危险了。”

……

最后，沈巍还是同意了，不过这事不能保证，能不能穿越到那个位面也有运气在里面，赵云澜这次运气不够好，没穿越到有罗浮生的世界，倒是遇见了另一个特调处的人，沈巍本想看看就回去，赵云澜又来了兴致，想帮这个世界的沈巍和赵云澜一把。

“那罗浮生最后结局怎么样，你知道吗？”赵云澜还是忍不住想知道。

沈巍把菜放进锅里煮：“不知道。”

赵云澜点了点头，有些失望，不过他还是愿意相信，在其他世界，那个真正的罗浮生，一定过得很幸福。

注：结尾和【剧版镇魂】【巍澜】轮未竟之回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